伊朗本轮抗议不会很致命,真正会威胁伊朗的是这组矛盾

军迷圈官微
文|怪蜀黍老囧曾
近日,由于革命卫队击落了乌克兰航空的客机,伊朗有不少民众上街抗议,其中还有人喊出了“哈梅内伊下台”的口号。因此,一些媒体开始报道,并将其描述得性质颇为严重。

不过应该说,对于伊朗要“变天”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我们可以看到,在伊朗这类抗议并不罕见。而且发生的地方可能都在首都德黑兰,这里的中产阶级、世俗派、学生规模较大,也经常上街游行示威。应该说这不是罕见的现象,至于喊出“哈梅内伊下台”也不算是第一次,毕竟他们更像在要求换人而不是否定现有体制。目前来看,执政集团内部会有针对肇事者革命卫队的政治举措,不过这可能得到最高精神领袖的默许,对于执政集团而言仍然可控。很多对这波游行示威的报道都来自于海外流亡的伊朗群体,他们天然反对伊斯兰革命,又缺乏与伊朗社会的联系,还可以借用西方的媒体力量,因此很多报道既不准确也不负责。当然,伊朗现在这种舆论问题也不算独特就是。
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特点是教法学家监国制,教法学家事实上是作为真正介入政治的实权力量,对世俗政府进行干预。这种体制中教士拥有相对于政府更大的合法权威,而作为交换,教士需要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道德的力量来粘合伊朗国家。因此,最高精神领袖所需要的是一种道德感召能力和平衡能力,如果他能够在还不清晰的边界下实现各派政治力量的平衡,那么这个体制还是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精神领袖就可以持续发挥稳定器的作用。
这种政治安排源于霍梅尼的政治实践,而霍梅尼早年被巴列维王朝驱逐出境,事实上让霍梅尼拥有了更大的道德象征意义,在巴列维政权在白色革命中为了集团的私立几乎丧失了除军队和萨瓦克外的所有支持的情况下,霍梅尼的权威反而被最大化了。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并不是持续多年的内战,更像是一场缺乏准备的让权,民族主义派、世俗派、左派政治力量面对巴列维近乎突然的让权,推出了他们可以共同接受的粘合剂——霍梅尼。然而霍梅尼不仅仅是个阿亚图拉,他也是个政治高手,他用四年时间解决了所有的不同派别,最终将政权抓在了自己集团的手里,背后则是对其他政治派别的打压和消灭。

尽管如此,教士的介入政治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所有介入政治所需要的、可以信赖的资源与网络,比如武装力量、经济部门、基层社会控制网络。因此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又建立了相对于武装力量、私人企业和基层政府的又一套控制网络,革命卫队及其下属的基金会与大型企业,还有巴斯基民兵组织。教士集团与世俗政权两套体制的并行给伊朗带来了很大的负担,也造成了新的矛盾。当然,最为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教士介入政治的做法,需要供养自己的体系,因此也很容易在道德高地上跌落。对于一般世俗国家而言,正义有司法体系主导,也可以由多样化立场的媒体平衡,而教士则要一边介入政治,一边保持意识形态塑造的道德高地,无法大范围抽离现实政治,还可以保持道德金身,这将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现实政策的不满很可能被轻松指向现有政体本身,从而在价值上动摇整个政体的正当性。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霍梅尼的意识形态是偏稳定的,没有太多现代进步主义的内容,因此这种意识形态还更多依赖于道德和价值的维持,而难以用绩效的追求来实现。

这种不满很可能是局部的,因为在1983年后就再无明确的政治力量可以制衡教士集团,现在的不满很大但也缺乏组织和指导性的意识形态,无法在外面对执政集团构成真正的挑战。在除了德黑兰这类聚居大量中产阶级、世俗派、高校学生的大城市外,中小城市和农村则因为基层社会控制网络也收益不少。内贾德作为最为保守的民选总统,他主要依靠的还是活跃于基层社会的教士、巴斯基组织的坚决支持,因此他虽然不懂经济,但对穷人的大量“不经济的”补贴却也颇受部分伊朗民众欢迎。然而,这事实上又进一步让伊朗社会处于分裂之中,现代与传统在意识形态里被融合,然而现实却是进一步分裂,这就颇为棘手。因为这种分裂会最终传导到执政集团内部,形成一种潜在的分裂可能性。2009年总统大选,哈梅内伊公开站队内贾德压制改革派,这就引起了1979年至今最为严重的政治危机。“只要最高精神领袖允许,改革派就会当选”,说明教士集团与伊朗社会的主流有着事实上的对立,这点也是教士集团作为与世俗力量平等的政治力量介入世俗政治不可避免的后果。所以,伊朗现有政权保守派几乎没有办法获得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支持,只是这类分裂尚未深入执政集团,因此才会有不断小闹、抗议、骚乱但还没有动摇统治。
所以长期来看,对于教士集团而言,学会少介入才是维持体系稳定的关键,比较理想的做法可能作为一个“虚位思想君主”,尽可能少介入才能维持道德高地。然而现在,革命卫队的势力有了显著扩张,垄断了伊朗许多关键经济部门,而他们同样缺乏足够的专业能力展开竞争,更不必提面对国际竞争。因此,革命卫队的利益恰恰在于恶劣而又不撕破脸的国际环境,这就需要持续的强硬政策以及输出伊斯兰革命,制造可控的国际冲突才能持续获益。糟糕的是,哈梅内伊之后伊朗的大阿亚图拉可能将没有伊斯兰革命时就进入至少中层的人物,权威不足的精神领袖反而可能依赖革命卫队的支持,因此也有分析认为伊朗未来可能会出现革命卫队主导的军事化政权。如果革命卫队持续做大,至少对于伊朗经济效率而言不是个好消息,伊朗可能重新走上依赖原油的怪圈之中。而在政治上,革命卫队需要精神领袖来获得正当性,因此他们会更多迫使精神领袖卷入政治,而这种模式同样会进一步撕裂传统-现代还没有平衡好的伊朗社会。

现在的伊朗执政集团还可以控制政权,但是如果执政集团内部的保守派和务实派发生了分裂,或者将务实派逼入反对派的阵营,那么伊朗的政治体系就会出现复杂的、难以预期的情况。在伊朗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教士都是辅助王权的重要角色,这种模式其实有着自己的理由。伊朗还是有很大可能性发生改变,但不是所有骚乱都会引发此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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